布雷终于忍受不了这个老人，这个浑身都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老人。
“你已经疯了。阿克琉斯。”
“你，还有的你们的家族都是疯子。”
“你这半截身体踏入坟墓的死人，被病痛缠身发着腐臭味道的身体让你疯狂。”
“你只是以自己的欲望，企图扭转自然原本存在的规则！”
“却极端的狂妄自负，幻想自己是所谓的神。”
“你鼓动着无知的众生，前仆后继地为你的欲望而死。”
“现在还想带走这片土地最强大的力量。”
“我不会让你夺走那份力量。”
“你心心念念的北方，也不会有永生的秘密。”
“你所做的全部努力，到头来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。”
“哈哈哈，你个疯子。”
“到最后也逃不过宿命的死亡！”
布雷站起来，比他高了一截，猛然地起身没有让他有什么波动。
这个年迈地男人，缓缓脱下了礼帽，露出一颗枯萎地头颅。
那头颅上没有多少毛发，到处都是褶皱地皮肤，他脸上的皱纹像交错的树根，深深的眼窝里，那颗银色瞳孔的眼睛也全是浑浊。
与此同时，这个房间的阴影里站出一些全副武装的士兵。
坐在圆桌上的男人也全都站起来。
所有人，只等着一声令下。
“你还是习惯于激怒我，布雷。”
他转身，伸出树枝一样干枯的手臂，缓缓地扬了扬，那些黑暗里的力量又重归于黑暗。
“句句事实而已。”
布雷拳头捏地很紧，却还是坐下去。
等他做下去，圆桌上的那些男人才坐下去。
“布雷，你还和年轻的时候一样。可你明明也开始变老。有些事情也该放下了。”
“我给予你我的尊重，而你却手持往事与我叫嚣。这一点你还像个淘气的孩子。”
“我知道你不怕，不怕死，不怕我的力量。什么都激不起你的恐惧。”
“我知道这些东西在很久以前的那天夜里，随着她的死，也全都死了。”
“我知道你恨我，想杀我，也都是在那天夜里开始的。”
“我知道。我也记得。”
“可我们还活着。活着，却总被死了的人支配。”
“值得么？”
他说的每一句都是慢慢的，慢得像在讲故事，慢得听不出情绪。
布雷第一次凝视着他，眼里的杀意没有掩藏。
“值得我杀你一千次。”
这句，是布雷一字一句说出来的。
“可以。”
“就好像这么多年你都没办法杀死我一样。”
“你终于还是会交出那块牌子。”
“你会在所有人的面前，亲手献上那块牌子。就好像从一开始你就衷心臣服于我。”
布雷冷笑。
“我等着。”
“不用等，因为脚下的这片土地。你等不起。”
“因为这片土地上的一些人，你也等不起。”
“你什么意思？”
布雷压低了声音，他一直担心的什么似乎已经发生了。
这个时候，似乎是为了证明他的所想。
窗外传来几声爆炸，像是仪式开始前的鸣奏。
叫嚣声，尖叫声像海浪一样汹涌而来。
“那个顽固不化的老家伙，死了。”
那个男人重新戴上了自己的礼帽，搀着拐杖走回自己的位子。
“我的孩子，死讯传来的那天，那个老头死在了他的位子上。”
“说实话。”
“样子可怜极了。”
布雷的拳头捏出了鲜血，滴在毛毯上，没有声息。
“那……你也为他陪葬吧！”
壮士不动则已，动之必有雷动。
他举枪，那把藏在外骨骼装甲里的小型榴弹枪，藏了二十多年。
二十多年都在等可以用上的某天。
这一天，就是今晚。
而与此同时，五十几把藏在阴影里的枪几乎是同时对准了他。
“你现在杀了我。”
“可以。”
“你可以不管那些苟延残喘的人。”
“我猜到了。”
“你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。”
“我是知道的。”
“所以我胸有成竹请你过来，是因为那个叫伊恩的孩子。”
老人抬头，像死人一样的眼睛看着布雷，因为牙齿全都脱落，陷下去的嘴唇咧开了笑。
残忍的笑。
“那个孩子。是她的血脉吧？”
“你！”
布雷怒目圆睁，从胸腔里爆发出一个你字。
他的呼吸因为愤怒第一次急促起来。
他看着千次万次杀他都不能解心头之恨的老人。
他看着他，眼睛里的血管都快把他的视野染红。
他握枪的手臂控制不住地颤抖。
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，他听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。
但不管发生了什么，显然都已经进入了高潮。
终于，还是放下了枪。
“给你，你要的，我给你。”
“前提是留在这里的人，你全都不能碰。”
“我要看着属于你的力量一路向北，穿过那道山谷，我再给你。”
这是布雷可以做的全部的努力。
他已经没有多少筹码可以和这个人谈条件了。
他坐回自己的位子，低埋着头，强壮的身躯第一次显得有些佝偻。
对面的老人脸上的笑更狰狞。他用拐杖敲了敲地面，发出有些发闷的声音。
“如你所愿。”
窗外的夜色愈来愈重，流窜的人们，有的呼喊，有的哀泣。
火光和毁灭占据了残破的街道。
这个原本安静又喧闹的城市像是垂暮的老人。
布雷听到有人离开的声音，他没有管。
余火未来……
余火之中，从来就没有未来。
布雷看着自己手里的枪，看着枪柄上自己的鲜血。
曾经答应过要一同守护脚下这片土地的伙伴，一个一个地死去。
曾经以为只要战胜了这个险恶世界的怪物，就可以守护这片希望。
却没想到会在一个人类的手中。
毁于一旦。
窗外逐渐响起此起彼伏的号角声。
那些疯狂的叫喊，那些无助的哭声，那些爆炸，才终于熄灭。
这个世界最后的火焰，也似乎跟着它们一同。
熄灭在今晚的夜色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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